李如月还在场上，正将1支箭搭上弓弦，瞄准场边竖立的靶子。
靶子在练武场北面，而清姿是从西面的房屋走出。
李如月眼角余光看见那道修长曼妙、长裙款摆的身影，突然猛地1拧身子，将箭尖对准了清姿。
萱儿失声惊呼：“小姐不可！”急忙横身挡在清姿面前。
“你让开，我不信她真敢放箭！”清姿1把攥住萱儿手臂，用力将她拽到1边，站直了面对那银光闪闪的3角箭头，1瞬不瞬逼视拉弓的少女，眸中流转冰雪般的冷光。
忽然，1只小手伸过来，紧紧抓住箭头，怒声：“阿姐，放下！箭头不许朝着自己人！”
是李从璟，十岁的男孩稚嫩清俊的小脸上满是愤怒。
李如月轻哼1声，慢慢将箭尖放低，嘴里却依旧不服，冷冷嘟囔道：“她才不是自己人……”
“如何不是自己人？”李从璟秀气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姐姐，1本正经地说道，“母亲称她为妹妹，咱们称她为姨娘。姨者，母之妹也！”
李如月重新将箭尖对准靶子，翘起1边唇角：“阿弟，你的脑子已叫汉人那套礼义仁孝搞坏了！咱们是沙陀人，不是汉人。”
“沙陀人可没有嫡庶之分。”李从璟神色淡定，稚嫩的小脸透着超越年龄的老练，“阿姐气的不就是父亲与夏姨娘行了合卺之礼，有逾越嫡妻之嫌。可这所谓嫡庶之别，尊卑之序，不就是汉人的东西吗？”
1席话说得李如月哑口无言，她之所以对清姿格外敌视，当然是因为李嗣源为清姿办了婚礼。从来只有迎娶正妻才有婚礼，纳妾是没有的。
尽管曹素秋不介意，李如月却为母亲抱不平，而且她担心母亲太温厚，会被这位深受殊宠的夏姨娘看轻，于是有心给清姿1个下马威。
清姿听着他们姐弟的对话，上前两步对李从璟道：“从璟，郎主让你到我这里来受学，有道是‘多行无礼，必自及也’，懂礼知仪，是立身之本，我们就从《礼记》开始学吧！”
李从璟恭恭敬敬施了1礼：“有劳夏姨娘，从璟谨遵教诲！”
李如月不看他们，自顾自瞄准，手指1松，1箭如流星般划过，“铎”地1声，正中靶心，白色尾羽不住轻颤。
清姿淡淡掠她1眼，笼了笼披风，带着萱儿转身走开，素锦披风在风中轻轻扬起，下摆绣的蝴蝶仿佛在翩翩飞舞，衬得她的背影仙姿缥缈，恍若洛神妃子。
李如月皱眉看着清姿背影，侧首问从璟：“她刚才说了1段文绉绉的话，是何意？是在骂我？”
从璟老老实实答道：“不知何意，但肯定不是在骂阿姐，阿姐勿要多心。”
李如月轻哼1声，1把将朱漆弓扔到地上，愤愤道：“卖弄什么，不就读过几卷之乎者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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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十月2十2日，是晋王李存勖2十3岁寿诞，他派军队在晋阳城北3百里圈出1片猎场，举行大型狩猎，庆贺生辰。
游牧民族每到初冬都会举行大型围猎，因为动物们为了度过寒冬，都养了1身膘，此时的猎物极其肥美。
李克用是沙陀人，虽然早已内迁汉化，这个传统却1直流传下来。
猎场山峦绵延，峰岭纵横，汾水绕着山脚蜿蜒而行，自古这1带就是风景胜地。
狩猎其实就是军事演习，李存勖的大型围猎也不例外。
他带上了新组建的亲卫营，由李从珂和李建及率领，又点了周德威统帅、李嗣源为副的藩汉军作为扈从。
1队队士兵按照次序排成阵列，先散到各处山林、洞穴、草丛，鼓噪呐喊，敲锣打鼓，将各种野兽驱赶出来。
晋王李存勖骑着西域宝马玉狮子，身穿箭袖缺胯月白色猎装，额上勒着蓝色缎带镶宝石抹额，在数名亲军护卫下，策马奔驰在队5最前列。
他身后1左1右分别是藩汉军总管周德威，都虞候李嗣源——能陪伴君王射猎是极大的荣誉，其余将领都只能远远跟随在队5后面。
山道转弯，前方汾河低洼处的芦苇丛中，1群正在喝水的麋鹿被马蹄声惊动，在1头公鹿带领下，慌乱地冲出芦苇丛，向山坡上跑去。
“阳5（周德威）、嗣源，咱们来比1比，谁能射中领头的公鹿！”李存勖年轻清朗的声音高扬，1边夹马飞奔，1边从马鞍侧取下雕漆角弓，扣上1支描银狼牙箭。
领头的公鹿极雄壮，且速度快得惊人，如同弹丸般弹向天空，4肢和身体都快拉成1条直线，眼看就要跃过前方1道坡岗。
“畜生跑得真快！”李存勖大吼1声，双腿狠狠1夹马腹，玉狮子发出裂云长嘶，4蹄腾空而起，李存勖稳稳坐在马背，身体俯向前，自马脖子边拉弓射出——
“嗖——”的1箭挟满劲力，划过1道凌厉的银光，破雷裂冰般射去，准确地从公鹿的腹部钻入，从另1头贯穿而出。
猩红的鲜血和内脏从半空中洒落，公鹿来不及叫出声，就1头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恭喜王爷射中头鹿！”
“鹿者，禄也！射中头鹿乃是大吉！”
“王爷寿诞大吉！”
“王爷寿诞大吉！”
身后将士们纷纷大声祝贺，1时间欢声雷动，喝彩声响彻山林。
猎犬将那头中箭的公鹿拖了过来，侍卫们上前正要扛起猎物，突然大叫道：“头部也中了1箭！”
1名侍卫拔出来看了1眼，脸色有些犹豫，跟左右对视1眼。
李存勖在那边高声问：“是阳5的箭，还是嗣源的箭？”
侍卫只得大声道：“是总管的箭！”
总管即蕃汉马步军总管，周德威。
李存勖剑眉1扬，目光熠熠，望向周德威：“阳5的箭也很快啊！”
周德威抓着后脑勺，发出打雷般的大笑。
李存勖斜眼看李嗣源：“嗣源的箭射哪去了？”
“大太保射中了1头母鹿！”猎狗又拖来1头中箭的麋鹿，侍卫们拔出箭看了箭尾的徽号喊道。
李嗣源对李存勖淡淡笑道：“头鹿岂是容易射中的，嗣源但捡容易的射了……”
李存勖得意地哈哈大笑，继续打马往前，1路挽弓驰射，箭无虚发，又接连猎获了大量野物。
突然，1队侍卫旋风般追上来：“王爷！王爷！”
为首1人跳下马背，来到李存勖马前跪下：“启禀王爷，刘夫人刚才身子不适，经随行郎中诊治，刘夫人已有身孕，特命我等前来报喜！”
李存勖眼中迸出强烈欢喜，不由攥紧马缰绳，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当真？”
周围的侍卫亲军们纷纷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高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李存勖年轻英俊的脸上泛起狂喜的红光：“哈哈，都起来，起来！建及，将本王猎获的猎物拿去烤了，让亲军营将士们同享！”
王府及高阶将领的女眷们，宿营在1处山脚下的开阔地。几十顶大大小小的帐篷围绕着最中间的金黄色王帐，帐篷上空飘扬着金线绣走龙的“晋”字王旗。
侍卫为李存勖打起金丝织绣瑞兽图案的厚厚毡帘，帐中牡丹如意纹鎏金铜盆燃着熊熊炭火，刘妙筠斜倚在铺着雪貂皮的锦榻上。
见李存勖进来，刘妙筠忙要起身行礼，李存勖几个大步摁住了她：“筠儿你快躺着！我听郎中说你胎像略有不稳，需安胎静养。”
“可是，我还想明日去山上的寺庙还愿。”刘妙筠凤目波光流转，娇滴滴说道，“白姐姐那1胎没了后，我曾在菩萨面前许过愿，愿为王爷再结珠胎，不想果然便达成所愿了。”
李存勖拥住她的香肩，宝石般的眼眸溢满爱意与疼惜：“山路难行，我派人代你还愿吧，等你顺利诞下孩子，再亲自去还愿。”
“如此……妾听王爷的便是。”刘妙筠倚在他怀里，仰面看他，娇笑盈盈，星眸璀璨，“王爷今日寿诞，恰好妾又有喜，当真是双喜临门，福星高照呢！”
李存勖闻言喜色洋溢，也觉得这孩子来得巧，当下对刘妙筠越发喜爱，与她亲密地并躺在榻上，聊着射猎的趣事。
两人正说得欢快，帐帘外有侍卫禀报：“王爷，大太保求见！”
李存勖1皱眉，低低道：“稍后我要跟将士们1起烤野物吃，他也在受邀之列，有何事不能那时再讲？偏要到我内帐来求见？”
忽然，他俊目里闪过1道精光，几乎同时，刘妙筠轻挑柳眉，轻声道：“必是为太妃求情……”
李存勖眼中满是赞赏，侧身亲了亲刘妙筠滑嫩的香腮：“筠儿真是女中诸葛，和我想到1块去了！”
李存勖从内帐掀帘走到外间，李嗣源已经站在下方，见他出来，双膝跪地施了1个叩首大礼：“参见王爷！王爷寿诞喜乐！”
李存勖1撩织金云雷纹淡紫锦袍下摆，在上首1张铺着白虎皮的坐榻坐下，冷冷地注视跪在下面的李嗣源：“免礼，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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