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宦官尖利的高喊传来:“紧急军报——”
曹素秋不悦,对旁边1名宦官使眼色,示意他去阻拦。
李嗣源却高声喝道:“送上来!”
素秋蹙起精心描过的柳叶眉,心疼地望了嗣源1眼,低声絮叨:“这帮不懂事的奴才,偏偏挑此时送战报,圣上连寿诞也过不好……”
嗣源淡淡道:“是朕叮嘱过,无论何时,重要军情须火速上报。”
素秋只得抿了唇不再多言。
须臾,1名宦官手捧战报小步飞跑,来到皇帝御座阶下,跪地念战报:
“安招讨使出师不利,顿兵夏州城下。党项万馀骑徜徉4野,抄掠粮饷,官军无所刍牧。山路险狭,关中民输斗粟费钱数缗……李彝超兄弟登城请罪,愿每岁贡赋,只求世守夏州……”
宦官念战报的声音在夜色中的太液池畔回荡,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宫宴,气氛沉寂下来,就连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也被这凝重的氛围吓住,缩进奶娘的怀抱。
嗣源听完战报,斜靠在椅子扶手,用手撑住了额头,眼睫微阖,沧桑的眉目间染满抑郁。
金黄的桂花在夜风中飘飞,犹如点点滴滴清冷的眼泪。
嗣源心头1片惨淡——今年春天,党项首领李仁福过世,其子年幼,嗣源便欲趁机将西北夏州等地收归朝廷。
然而,战事自开打以来,耗费粮饷无数,战果却并不理想。
想当初,他牺牲了大舅子、两个内侄,导致爱妻仙逝,最后还是未能平定两川。西川节度使孟知祥甚至灭掉了东川节度使,1统两川,越发坐大。
嗣源的雄心壮志1再受挫,只觉心灰意冷,绝望透顶,眼前的衣香鬓影、笙歌明烛都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许久,他才勉强从颓丧中打起精神,命宫宴散了,让宦官去召枢密使商议军政。
命令刚传下去,他又叫住宦官:“就召范枢密1人吧。”
朝廷的枢密使有两位,1位是范延光,1位是赵延寿。
嗣源知道,从荣因为当年清姿被关押1事,1向与赵延寿不合。
故而,嗣源只召范延光1人前来议政,又对两个儿子道:“你们也来1起听政,学着些。”
嗣源带着两个儿子离席,前往广寿殿。
花见羞独自回到寝殿,哄睡了李从益,她坐在沉香木灵芝纹镜台前卸妆。
小樱1边为她取下头上钗钿,1边愤愤不平道:“秦王殿下对娘娘太无礼了,他凭什么啊!”
发髻解开,花见羞满头青丝如流瀑般散落直至腰际,她望着镜中自己美艳绝伦的容颜,淡淡道:“人家是什么身份地位,连朝中宰辅见了他都要礼让3分。你没听说朝堂上排班站序时,群臣认为秦王应该站在宰辅之后,圣上大为不悦,群臣揣摩圣意,最后竟让秦王站在朝班第1位。前朝可有如此宠爱皇子的?我是什么?不过就是圣上的玩物……”
小樱连忙安抚道:“圣上……圣上还是在乎娘娘的,把4殿下(李从益)从生母那里夺来给娘娘养育,不就是担心娘娘膝下无子,将来圣上百年之后,娘娘无依无靠……”
花见羞忽然笑了起来,她是个冷美人,难得1笑,笑起来顿时如同明珠生晕,美玉流光,艳色夺人眼目:“小樱,你以为我在乎这个?你还不明白我在乎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忽有两行晶莹的泪水滑下她冰雕玉琢的面庞。
“我知道……我知道……”小樱将荷花双梅纹白玉梳,在梳妆台边缘轻轻磕着,用只有她和花见羞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可是那人就是个榆木脑袋……那年他被安重诲陷害,软禁于京中,娘娘为了救他,费了多少心思,可他从来就不领情……”
花见羞缓缓侧首,望向窗外那1轮冷月,细细碎碎的桂花随着霜风,寂寞地飘0。
她梦呓般喃喃地念着:“为他,我粉身碎骨都可以,我堕入阿鼻地狱都可以……我不要他领我的情,只要他平安顺遂……可惜,他被外放到遥远的凤翔,远离京城,远离1双儿女……”
按照惯例,李从珂到凤翔担任节度使,他的儿子和女儿被留在京城为人质。
这时门外忽有宦官传报:“启禀娘娘,孟宣徽使求见!”
花见羞叮嘱小樱:“你去带孟汉琼进来,然后把门窗都关了,你守在门外,莫让人靠近。”
不多时,孟汉琼弓着腰进殿:“淑妃娘娘万福!”
“免礼,宣徽使坐下说话。”花见羞拿起小樱放在梳妆台的白玉梳,1下下理着长发,不紧不慢地问孟汉琼,“4殿下(从益)即将册封为许王,封王典礼所需都准备好了?”
“都备齐了,娘娘放心。”孟汉琼在镜台边1张锦墩上落座,1张白皙的圆脸笑成了1朵白菊花。
“圣上的意思是比照当初潞王(从珂)封王的典礼减1等?”花见羞又问。
“不,圣上说只需比秦王(从荣)和宋王(从厚)略减1等,比潞王的规仪更高。”孟汉琼连忙说道。
孟汉琼生怕花见羞因为自己名下的儿子封王的典礼要低1个规格就不悦,又道,“毕竟秦王和宋王都是昭懿夏皇后嫡出的皇子……”
他万万没料到,花见羞1听说从益比自己深爱的男人封王规格更高,心中甚是不悦,晶莹剔透的墨瞳转了过来,冷冷说道:“比潞王高1等?那怎么可以?潞王何等军功威望,就是秦王都难与之并立,若非潞王不是圣上亲生,凭谁能越过他去?”
孟汉琼惊讶莫名地望着花见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淑妃应该是对秦王不满,所以故意抬高潞王。
他知道从荣1贯对花见羞相当无礼。
看来,淑妃对从荣衔怨已深。
孟汉琼心中暗喜,连忙阴恻恻笑道:“正是,秦王殿下毫无军功,居然身兼天子6军的统帅……”
他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转动,观察花见羞神色。
花见羞明艳照人的脸上神情平静,不动声色地梳头,白玉梳在柔顺发丝间滑动,犹如游鱼在漆黑的水域中穿行。
“娘娘,老奴瞧着,那秦王从荣对你甚为不敬,你难道不为自己打算?”孟汉琼朝门窗看了看,凑近花见羞,压低声音,“1旦圣上百年以后秦王登基,只怕……”
花见羞弧度极美的长睫颤了1下,然而她未发1语,脸上仍是清淡如水,看不出1丝涟漪。
孟汉琼继续说道:“老奴有个法子,可以先谋夺秦王的兵权,只要没有了兵权,日后咱们再慢慢把他除掉……”
花见羞手里的梳子1抖:“除掉秦王有何用?圣上只有这3个亲儿子,我名下的从益才4岁。就算圣上还能再活十年,从益也才十4岁,1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在如今这个乱世坐稳皇位?”
孟汉琼愣了愣。
花见羞从镜子里定定看着他,1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除非……做掉秦王以后,让从珂继位!只有曾经跟随圣上南征北战、军功赫赫的从珂能够坐稳皇位!
然而,孟汉琼却笃定地说道:“秦王若是没了,定是宋王(从厚)继位,宋王1向仁厚,对娘娘也十分礼敬,若是宋王登基,娘娘想必能安然无恙。”
花见羞深吸1口气,心想:看来这老阉货是想拥立从厚,从厚温良恭顺,柔弱可欺,日后这老阉货便可将其玩弄于鼓掌。
她并不喜欢孟汉琼,但是那年扳倒安重诲,孟汉琼出力甚多。
那年,两川叛乱,安重诲推荐的两员大将全军覆没,导致夏鲁奇困守孤城。
后来,安重诲又擅自调动押运粮草的将领,导致夏鲁奇的两个儿子战死。
李嗣源因此恨透了安重诲,将他革除枢密使之职,贬黜为地方节度使。
之后,花见羞便联合孟汉琼,炮制了1系列安重诲谋反的罪证。
最终李嗣源以谋反之罪杀了安重诲。
正是从那时起,花见羞和孟汉琼成了1对盟友。
然而,花见羞之所以对付安重诲,是因为安重诲加害李从珂。
……“你敢害我的从珂,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如今,李从荣虽对花见羞无礼,花见羞与他却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
“秦王只是傲慢,他与本宫并无仇怨,日后未必会为难本宫。”花见羞说道,“当年夏皇后不肯回宫,又不是本宫从中阻挠的。当时,本宫只是德妃,4妃排位——贵、淑、德、贤,圣上1直把贵妃和淑妃两个位子留着,其实是给夏皇后自己挑,她愿意做贵妃还是愿意做淑妃,都随她所愿。1直到今年初,本宫才晋位为淑妃。本宫从未曾妨碍夏皇后,从荣没必要恨我啊?”
孟汉琼肥圆的脸上堆着笑容,道:“娘娘有所不知,当初夏皇后失踪后,曾经回来过,因为听说圣上纳了你进宫,才出家的。故而,秦王把他母后不愿回宫,归罪于你。”
花见羞美眸掠过1道冰上火焰般的光芒,心里痛楚而又悲愤:原来李从荣因为这个恨我!他以为我想进宫吗?他以为我想伺候老头子吗?!
若不是我出身寒微,家里是卖烧饼的,以我的绝世姿容,岂会1次又1次伺候老男人?
十6岁那年,韶龄正好的我,嫁给花甲之年的梁国太尉刘鄩。
2十5岁时,为了救参与平卢兵乱的继子刘遂凝,被5十来岁的李嗣源纳入宫中。
难道我这辈子注定只能伺候老男人吗!
花见羞脑中蓦然浮现出从珂那正当盛年的强壮体魄与英气勃发的容颜。
我要为自己活1次,要为爱活1次!
老阉货想除掉从荣,扶立软弱的从厚。
我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暂时与他结盟。等除掉从荣以后,谁说非得是从厚继位,就不能是我的从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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