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坊的混乱持续了很久,早就候着的金吾卫终于出动了,街道上到处都是凌乱的马蹄声。
云烨蹲在县衙的大堂中,替棺材板上盘坐的绿竹姑娘整理着衣裙和遗容。
“绿竹姑娘,看到了吗,你今天为自己报仇了,从今天起,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便不复存在,希望长安城的大人物们,在见识过百姓的力量后,也能收敛三分,莫要再轻易害人了……”
云烨一边整理着绿竹姑娘的乱发,一边轻声喃喃道。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飘进了他的耳中。
“这你就想多了,长安城的权贵们连皇帝都敢欺瞒,区区百姓,又算得了什么?”
“这种事情,哪怕再过几千年,也照样会发生,更何况如今这个尚未开明的时代?”
云烨转过头,循声望去,只见身着白衫的林中天飘然而至,轻笑着说道:“不过,如果再加上煌煌的天威,那就不一样了!”
“就算这些人敢于欺瞒百姓,想来也不敢欺瞒于天。”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虽说是封建迷信,但同样也是一种震慑,有的时候,人多一分敬畏,总比无所畏惧的好……”
云烨眼神微动,压低了声音道:“所以你才会让我说出那样的话?”
林中天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转而将目光扫向了周围。
“洪城呢?”
“已经回去向皇帝禀报了。”
云烨回答了一句,而后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天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林中天笑了笑,轻声说道:“你忘了,我可是掌握着真正的奇门遁甲,那天晚上,我在窦家的宅院四周布下奇门阵法,以乾宫汇聚乌云,震宫搬运五雷……”
“停!”云烨头疼地说道,“能不能用更科学的方式解释一下?”
林中天想了想,点头道:“简单来说,我用奇门阵法,影响了这片天地,既留住了乌云,又增强了窦家的金行,使得雷霆只劈窦家这一处地方——金行引雷,这道理你总该明白吧?”
云烨恍然大悟,当即点了点头。
林中天笑道:“总之,在这座奇门阵法内,谁是金,我说了算,我想让天雷劈谁,它就得劈谁,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天意。”
“硬要说的话,我意即天意,我心即天心。”
“这也是奇门术士的终极梦想,即以己心代天心,掌控天地事物的变化……”
云烨听得极为心动,忍不住问道:“我能学吗?”
林中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你先把我教伱的九阳神功练好,再考虑其他的吧!”
说完,林中天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洪城那边,有没有问过你字条的事情?”
云烨摇了摇头:“没有。”
林中天若有所思道:“这样也好,你我也不必在白玉京一事上与皇帝撕破脸皮,不过,之后你要是再见到李二,估计少不了要在这方面被他试探了。”
云烨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反正以前也没少试探。”
林中天摇了摇头道:“这次不一样,我们能在长安兴化坊引雷,未必就不能在皇宫中引雷,这对李二来说是一种难言的威胁,若是得不到合理的解释,恐怕你以后就不得安宁了。”
云烨心中一动,当即问道:“师兄,难道你有办法?”
林中天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来了长安这么久,我也该去见见这位天可汗了……”
云烨微微一怔,刚想继续开口,突然听到县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人转过头去,只见大理寺卿戴胄穿着一袭绯红色的官袍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长安县令左奎,以及手持镣铐的大理寺属官。
看到这一幕,云烨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身为大唐蓝田侯,长安县衙是没有资格捉拿云烨的。
就算是大理寺,如果没有皇帝的旨意,也没有这个资格。
现如今,戴胄他们拿着镣铐,无疑是受到了皇帝的委派,这说明被百姓群情激愤的场面吓坏的可不止是窦家和长安的世家大族,还有那个端坐龙椅,高高在上的皇帝。
这对云烨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当然,也是個坏消息。
望着神情复杂的戴胄,云烨抢先开口道:“本侯今日一时激愤,无意致使百姓动乱,罪在不赦,如今向大理寺自首,还请大理寺槛押!”
说完,云烨抬起双臂,等待着大理寺属官给他上镣铐。
戴胄犹豫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下令给云烨披枷带锁。
所谓枷锁,是指枷与锁这两种物件,大理寺的属官给云烨戴锁的时候,林中天没有阻拦,但在他们打算给云烨上枷的时候,林中天抬手拦住了他们。
“这便不必了吧?”
林中天望着戴胄等人淡淡地说道。
戴胄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先生莫怪,我等也是听命行事……”
说着,他望了望县衙的天花板,其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林中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如果这枷怎么都上不去,你当如何?”
戴胄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着林中天,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林中天后退一步,伸了伸手,示意那位大理寺属官给云烨上枷。
那位属官犹豫了片刻,大着胆子,将枷扣在了云烨的脖子上。
但就在他将枷锁上之时,那木板中突然传来咔嚓之声,竟是凭空断裂,从云烨的脖子上掉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戴胄与身边的属官大惊失色,纷纷惊疑不定地望向林中天。
他们也没看到林中天有什么动作啊,为何这枷会自行断裂呢?
迎着戴胄等人惊疑惶恐的目光,云烨面露无奈,忍不住望了林中天一眼。
“至于吗?”
“你别管,我有我的算计。”
林中天凝声成线,传音入密,然后伸出手,淡淡地说道:“戴大人,请便。”
戴胄回过神来,咬了咬牙,挥手示意身边属官将戴着镣铐的云烨押走。
林中天站在堂中,目送着云烨离去,而后在长安县令左奎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迈开脚步,离开了长安县衙,消失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
回大理寺的路上,云烨随口问道:“窦家怎么样了?”
戴胄不敢怠慢,连忙道:“百姓冲进窦家的时候,窦家的老公爷已经死了,仵作鉴定,没有外伤,想来不是被气死,就是被吓死的。”
“窦家直系的老大窦怀义被百姓活活殴打至死,窦怀恩、窦怀德以及窦家的十三名小辈和一干护院爪牙们,都是……都是被天雷劈死的。”
说到最后一句,戴胄悄悄望了云烨一眼。
云烨是神仙子弟的消息在长安城已经不是秘密,许多长安城的街坊百姓都知道此事,因而私下里都传这天雷是被云烨作法招来的。
戴胄负责此案,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他比普通百姓更清楚云侯的神异,故而也对此更加敬畏。
云烨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戴大人无需担忧,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倘若戴大人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又何惧那举头三尺的神明呢?”
戴胄微微一怔,旋即满头大汗,躬身拱手道:“是……是……云侯所言极是!”
看到这一幕,云烨嘴角一翘,眼眸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
……
皇宫中,李二身穿龙袍,神情烦躁地坐在矮榻上。
百骑司首领洪城恭恭敬敬地跪在他面前,旁边的宫人们战战兢兢地伺候,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此时的李二,为自己招来滔天大祸。
望着洪城跪伏在地的背影,李二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一次针对窦家的天罗地网,是他自己谋划后布下的,原以为万无一失,一切尽在掌控,可谁知云烨入场之后,竟然凭空给他搞出来两个变数。
一个是民意如天,一个是天威浩荡。
如果只有前者,李二虽然会有惊惧,但同样也有领悟,说不定道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事便过去了。
但若是加上后者,李二的心神就彻底安静不下来了。
“白玉京……白玉京啊……”
李二坐在矮榻上喃喃几句。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示意洪城和殿中的宫人们退下。
没过多久,宫殿中便只剩下李二一人。
他抓起案桌上的酒壶,饮了口云家出产的美酒,突然心中无名火起,一把将酒壶掷向前方。
酒壶飞出,但却并未传来落地的声响,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
“陛下何故发怒?”
李二闻言一怔,旋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且不说今日长安百姓暴乱,就算是平时的安静日子,这宫殿也是禁军把守,关卡重重。
更何况,百骑司首领洪城刚刚退出宫殿,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有人悄悄摸进了皇宫,这如何不让李二心中惊怒!
但无论心中如何波涛汹涌,李二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他微微偏过头来,瞥着殿中一袭白衣的俊美青年,语气淡淡地说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宫,你可知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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