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上,人高马大的僧人谢绝了敬茶,望着参军平静地问道:
“不知贵人所患,是怎样的怪疾?”
“这……”
那参军端着茶杯,犹豫一二,挥手示意堂中众人退下。
待堂中仅剩僧人、自己与那文书三人,他才低声说道:“不瞒法师,十三年前,太守大人因家事与夫人大吵一架,夫人愤而离家,去往城外寺庙暂居。”
“在那寺庙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之后,夫人便身患怪病,任何人都无法近身,就好像她身上生有无形的尖刺,只要靠近,就会被刺伤……”
聂长川紧紧皱起眉头,诧异道:“竟有此事?”
虽然聂长川长着一副彪形大汉的样子,但这管家依旧一眼看出,这僧人年岁不大。
那姓王的参军连忙点头,道:“当然,这位法师可是一个人闯进了城南赌坊,以一敌百,抓获了赌坊中数十名金刀帮的打手,现在他们还被关在城中大牢呢!”
两伙人要么在说笑值守,要么在忙着家务,总之,各司其职,且对另一伙人熟视无睹,看上去似乎井水不犯河水。
不多时,聂长川随着管家走进了后宅。
只见一位大腹便便,相当富态的中年男子走进大堂,他身着锦衣,戴着金镯,神态颇为倨傲,面对着衙门的官兵也是随手指使,完全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我家大人当年虽也是新科状元,但毕竟出身低微,能娶得如此娇妻,已是幸运,又怎么可能再对夫人三心二意,辜负美人呢?”
发现他的手臂与腹部上,皆有狰狞伤疤,似是被刀剑所伤。
话音未落,一道汁水四溅的爆裂声响起。
……果然,这整座太守府,早已被那刘洪监管得密不透风。
“哦?”管家微微眯起眼睛。
前者满脸堆笑,连忙道:“玄奘法师,果然神通广大!”
参军点点头,感慨道:“是啊,真是奇哉怪也!”
参军笑道:“放心吧,早在请法师入门一叙的时候,在下便派人去传讯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府上就会有人前来邀请法师。”
刹那间,一道震慑人心的龙吟声在这堂中响起。
聂长川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道:“贫僧乃是出家之人,金银财宝,于我如粪土,广修庙宇,亦非我之道,如果贫僧治好了尊夫人,只需将来路过金山寺时,前往寺中,在佛祖面前还愿即可。”
他先是哈哈大笑一声,与那参军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而后才转过头来,望着聂长川,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愿……原来如此……”
“倘若法师真有手段,在下必定八抬大轿,请法师进门。”
清秀僧人拿起毛巾,擦干净手上的血水,又将脸上的血滴悉数拭去,这才咧开嘴角,朝着那位惊呆了的侍女露出一抹阳光的笑容。
话音未落,聂长川眼中迸现金光,淡淡道:“坐下。”
“这怎么可能!”参军先是失笑一声,旋即反应过来,拍案而起,怒声道,“你这和尚,也忒不知好歹,我好言相待,你却恶意揣测我家太守大人,真是……”
管家说得信誓旦旦,似乎这江州城就是他们的掌中之物。
聂长川淡淡道:“此乃我佛门护教天龙,非真龙也,还请二位施主勿忧。”
聂长川想来,她们应该都是十三年前,随殷温娇一同出嫁的那一批人……
不仅如此,整个太守府邸或许都已经被那伙水匪所把持,从府内出入,乃至书信往来,都定有贼人严加看管,这才能将这个秘密护得密不透风。
不得不说,这水匪识人的眼光就是老辣。
“嘭!”
那参军态度一改,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兄弟,你是出家人,不知那红粉滋味。”
聂长川收回目光,随那位管家走进前院,七拐八拐后,终于抵达了后院。
话音未落,堂外有军卒来报,说是太守府上管家前来求见法师。
“事成之后,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古籍孤本,甚至法师要在这江州城内兴修庙宇,广传信徒,也都不成问题!”
“不信你去大牢里看看,便知我老王所言非虚了!”
聂长川凑到近前,低声道:“此间并无外人,参军但说无妨。”
但聂长川不同,他这八年来的刻苦修行,已经允许他在凡间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了。
“且不说我家太守夫人生得是何等花容月貌,就说她的身份,正是朝中殷开山殷大人的千金。”
聂长川瞥着他道:“恕贫僧直言,会不会是贵人厌倦发妻,想要以此为借口,纳妾纳色呢?”
那参军微微一怔,旋即神情恍惚,而后乖乖坐了下来。
说完,聂长川也没有理会管家等人的反应,将手中沉重的禅杖稳稳地插入,然后双手合十,口中低声念诵起了梵文佛经。
一番没什么营养的彩虹屁后,管家堆着笑脸,恭恭敬敬地将聂长川请出了门。
“是吗?”管家狐疑地望着聂长川清秀的面孔,突然转头道,“老王,你确定此人有法力在身?”
一条明晃晃,金闪闪的天龙自他背后飞出,在栋梁之间盘旋两圈,而后化作金粉消散。
聂长川眼眸缩成竖瞳,开天龙法眼,洞视此人全身。
不然的话,这些侍女也不可能全是老面孔,没有一个新人。
聂长川念了声佛号,道:“已有一十三年。”
那管家的头颅犹如积满了水的血西瓜般轰然爆开,将旁边的屏风染成半红。
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管家,很有可能就是刘洪当年的老兄弟。
如果换成原版的陈玄奘,面对这般复杂的大宅情况,怎么也得斗智斗勇,才能救出娘亲。
管家继续问道:“那法师今年贵庚?”
与此同时,那管家走入大堂,犹如来到了自家后花园。
管家与王参军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毫无疑问,这两个阵营便分别代表着太守刘洪,以及他这一世的便宜娘亲殷温娇了!
就在这时,那立于门口的侍女端着毛巾和清水走来,似要让聂长川先行净手。
“吼!”
水波流转,渐渐被染成血红。
稍加思索,他望向聂长川,笑眯眯地说道:“玄奘法师,非是在下对法师的手段有所怀疑,实是我家夫人情况特殊,所患怪疾非寻常手段所能医治。”“不如这样,法师先露两手,让我等开开眼界。”
在这里,依旧能看到刘洪安排的人手,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有一些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侍女。
聂长川心中惊异,似乎没想到,他那个娘亲还颇有手段,竟然能在这群如狼似虎的贼匪之中,硬生生护下了自己手下的那些美貌的侍女。
参军朗声道:“快快请进!”
聂长川平静道:“二十有六矣……”
聂长川站在门口,眼神颇为复杂地望着帘子,沉默不语。
看到这一幕,聂长川终于明白,他那个便宜娘亲为什么足足十三年,都没有将丈夫被杀,水匪冒名顶替一事告诉京城里的外祖父了……
他有些惊疑地问道:“不知法师今年修行了多少岁月?”
看到这一幕,那管家与王姓参军皆是张大了嘴巴,呆呆地仰头望着天花板。
待金龙消散,二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满脸敬畏地望着那宝相庄严的和尚。
那管家目光有些火热地望了眼床帘,而后依依不舍地移开,望着聂长川笑着说道:“我家夫人就在这床帘背后,法师若是……”
此时,房中有三名侍女各自立在窗前、床前和门口,大床被一席厚厚的白色绸缎遮掩,其中隐隐显露出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那身材高大的清秀僧人神色平静地收回拳头,而后在那侍女震惊到呆滞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将沾着红白之物的左手伸进铜盆,洗了洗手。
不过,这种保护对她来说应该很是勉强。
聂长川立刻起身,左手竖在胸前,右手持着禅杖,神色平静地望着门口。
“法……法师……”管家嘴唇发颤,哆嗦道,“您这是……”
那杀死了他便宜父亲的刘洪乃是劫道的水匪,自有同伙相助。
说完,他笑着对聂长川道:“瞧,我说什么来着……”
“哗啦啦——”
再加上他那极为放肆的步伐,以及完全没有看不出任何家教痕迹的言谈举止,很明显并不是大家族调教出来的管家,更像是一个从良的土匪,亦或发了横财的暴发户。
说到最后,参军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心声,显然也是见过太守夫人的模样。
想到这里,聂长川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聂长川眼神一冷,望着参军冷冷地说道:“原来如此,听闻参军一言,贫僧心中已有头绪,不知贵人府邸何处,可否带贫僧前去一观?”
待来到太守府上,聂长川目光随意一瞥,发现那些守门的刀客,护院的家丁,无不是气质彪悍,眼神凶狠。
“实话告诉你吧,太守大人这些年,日日夜夜都想着与夫人同床共枕,但无奈怪病作妖,整整十三年都没能碰到夫人一下,真是……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用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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