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夜灵舞也来了。”
“是啊，纪元之钟临近，外出的族人陆续回返，也只有这等契机，才能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少王齐聚一堂……”
桌案的斜对面，有人感慨，有人惊叹。
有近两年刚刚通过试炼的夜氏族人，偷偷朝着身边人问询道：
“秋果姐姐，灵舞姐姐很利害吗？和不群大哥谁更强一些？”
“不好说。”
夜秋果轻轻摇头，言简意赅道：
“同为少王，各有各的优劣势。”
“但灵舞姐姐、芸若姐姐、不群兄长，这三人的年龄非常接近，在场这些人里，他们较早晋升第6位阶，实力自然强横。”
“怪不得。”
名为“夜冬”的少女，暗暗记在心头。
“灵舞姐姐，好久不见了。”
夜流萤前倾身子，视线越过夜寒君的鼻尖，笑盈盈打着招呼。
“一别十数载，恭喜你晋升少王。”
夜灵舞依旧是稀疏平常的态度，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们说，奇玉大哥把我们召集起来，究竟要干什么？”
夜灵舞的出现，仅仅引起一小段的骚乱。
回归正常后，又有人重新捡起早先的话题。
“谁知道呢，奇玉大哥的脾气一向很难分析。”
“前一秒还高兴着，后一秒就有可能发怒，我们这些当弟弟妹妹的，怎么可能揣摩他的心思。”
寥寥几句，恰似精辟之言，夜东海、夜幼星、夜晨暮、夜柳……一堆人附和着点头。
“能来的差不多都来了，还没回来的，那就下次再说。”
咻的一声，有传送阵法激活。
有一个腰佩白玉腰带的黑发青年，穿着一袭黑色的袈裟，出现在视野之中。
刚刚现身，大殿内噤若寒蝉，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奇玉大哥！”
“奇玉兄长！”
最为年轻的小辈们，唯恐落后似的，纷纷打着招呼。
赤身裸体的牛女郎们停止跳舞，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乖巧得像是人工驯养的猫咪。
“都起来吧。”
夜奇玉挥了挥手，舞者和侍女们低着脑袋，分成两队有序退场。
留下的只有冰雪龙女，只见霜风一吹，她已站在夜奇玉的左手边。
“拜见殿下，殿下万安。”
蓝色的龙尾巴，因为内心的兴奋扭动起来。
双腿立得笔直的冰雪龙女，双手叠在下腹，泛着淡蓝色的冰颜上，终于浮现雪照山城的清甜笑容。
“座椅。”
淡淡的吩咐，冰雪龙女张开樱桃小嘴，吹起一片飞扬的雪花。
两三秒而已，有一冰晶王座凝聚成型。
其上足以容纳两三人并肩而坐，两侧的龙纹扶手甚是宽大，椅背更是有十米高，顶端悬挂着一个镂空的龙首，张牙舞爪作咆哮状。
“啪嗒——”
夜奇玉坐上王座，自然而然将左脚的脚踝，搭在右脚的大腿上。
随后一手抵住扶手，握成拳头的手掌撑在腮帮处，脑袋倾斜，睥睨而视。
“距离纪元之钟敲响，只剩六年。”
“我把你们召集起来，说到底，其实只有一件事。”
夜奇玉清澈却又傲慢的声音，回荡在鸦雀无声的殿堂上，远比钟声还要响亮：
“夜含莲，你是否晋升第6位阶？”
“啊……啊？”
专心致志垂听发言的夜含莲，肩膀颤栗了一下，一整个呆愣。
谁能想到，夜奇玉忽然点到她这个小透明的名字。
这下好了，所有人的目光聚拢过来，如针尖般刺挠在她的眉心。
“三年前……确实侥幸晋升。”
硬着头皮，夜含莲站起来回答。
“可我听说，你明确表态，不准备进入修罗之墓？”
夜奇玉只是以正常的语调反问，密密麻麻的冷汗出现在夜含莲的手掌心里。
“奇玉……殿下，我只有C级的职权。”
“苦修上百年，好不容易晋升第6位阶，差不多也是这辈子的极限。”
“一旦进入修罗之墓，十有八九会成为炮灰，而我只想安安稳稳度过余生，根本不敢染指本就不属于我的机缘……”
夜含莲吞吞吐吐回答，不断闪烁的目光，显得内心极为焦灼。
“如果我说，你必须去呢？”
夜奇玉依然是翘着二郎腿、指背撑着腮帮的动作，冷酷说道。
“少皇殿下，何必强人所难？”
夜含莲浮现一缕忧愁之色，诚恳解释道：
“一来，我职权太差，连法相天地都没有，同级别战力垫底。”
“二来，我已有子嗣，不过三四岁，正是需要母亲呆在身边的时候。”
“六年以后，你的孩子约莫十岁。”
“背靠家族，无论是人身安全，还是成长过程，难道需要担心吗？”
夜奇玉嗤笑一声，冷不丁打断道：
“你明明也是父王第865号亲子，和所有依托体内魔种催生出来的孩子一样，从诞生的那一刻，便会耗尽母亲的全部阳寿。”
“你生来便没有母亲，不也成长到了今天？”
“为何到了自己的孩子，突然变得矫情，突然变得软弱？”
“不！这不一样！”
夜含莲深吸一口气，竭力反驳道：
“奇玉，你小的时候，我们也曾以‘姐弟’相称。”
“现在你是少皇，莅临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位高权重。”
“我仰你慕你敬你，也请你不要干涉我的选择。”
“呵呵……选择？”
夜奇玉放下二郎腿，手指一弹，面前的空气竟然化作一柄刀刃，径直刺穿夜含莲的肩膀。
咬着嘴唇忍受疼痛的夜含莲，愣是不敢动，任凭鲜血流淌，片刻间染红半边的衣裳。
“奇玉，是否做得有些过了？”
夜灵舞突然开口，清冷的声线蕴含着一丝疑虑。
“吼！”
端坐王座之上的夜奇玉，脸颊上骤然裂开两只黑蓝色的眼睛，狂恶的煞气席卷整座大殿。
随着这两只眼睛的睁开，他的气息由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向着罪恶滔天的人型邪魔转变。
“吼！！”
头顶的百会穴——睁开第三只眼睛。
脖颈的正中心——睁开第四只眼睛。
左右两掌的掌心——第五只眼、第六只眼，全部睁开。
“夜灵舞，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除了夜含莲，还有夜鹤归、夜桃桃、夜山竹……你们这些人，似乎也明里暗里表示过，不准备进入修罗之墓？！”
夜奇玉一巴掌拍碎扶手，冰晶碎片四溅出去，后面点到名字的几个人，皆是满脸鲜血，碎冰碴子刺穿他们的皮肤，在他们额头的位置，凿刻下一个血淋淋的“夜”字。
“家族哺育你们，到了关键的时候，你们却只知道独善其身！”
“修罗之墓一万年一开，一代代传承，一代代接续，是我族最古老最重要的机缘，严重影响我族当下与未来的命运！”
“你们恰好生在这个时代，甚至不需要封印就能等到开启，可你们居然不进去？居然敢放弃这样的机缘？那些牺牲一切也要等到开启的族人，要是知晓你们的怠惰，知晓你们的糟蹋，心底必然滴血！怒火必然滔天！！”
狂怒的夜奇玉，第二次拍掌，整个王座四分五裂。
这一刻，已经立足于无量之胎的冰雪龙女，不得不跪在地上，以绝对的恭敬面对她的主人。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是达到第6位阶的本家族人，必须进入修罗之墓！”
“没能达到第6位阶，还差一些距离的，这几年不惜代价也要晋升！”
“我不管最终会有多少人死在里面，但出来的人每多一个，我族的底蕴便会加厚一分，族群的未来才有可能撑起！”
滔滔怒火，迭荡不休。
夜不群摸了摸野草似的胸毛，硕大的黑眼珠子转了又转，肃穆着开口问道：
“奇玉，发生什么事了，惹得你这般大动肝火？”
“火？我是觉得他们不争气！”
夜奇玉此时一共睁着八只眼睛，每一只都是黑色的眼底，蓝色的瞳仁，野兽的凶狠光芒愈发浓烈：
“你们知不知道，家族即将面临重大的劫难，已经没有时间给你们嬉戏玩乐了！”
“每一个宙元，因为宙元之劫的关系，那些有资格横渡劫难的至强种族，绝大多数都不会在第一个纪元嚣张行事，要么隐忍龟缩，要么继续维持自我封印的状态，以一万年为期限休养生息！”
“这样的平衡，一旦到了第二纪元，马上就会被打破！”
“新宙元诞生的新新物种、新新强族，进入第二纪元后，往往会和更古老的物种爆发争斗！”
“同样的，上一个宙元没能摆平的仇恨，也会延续到这个宙元！”
“说到底，天地资源就这么多，多一个强族占用，势必让另一族衰败，只有集中到自己手里，才能让族群发展壮大！”
“这十二个纪元来，我夜氏屹立不倒，熬死了多少远古宙的顶级种族？又吞并了多少近古宙的眷灵生态？”
“哪怕没有这些，每一个宙元的第二纪元，向来是各族征战的关键节点！”
“如果不能在这个节点存活下去，夜氏十二万年的辉煌，必将败亡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
夜奇玉一连串急促的话锋，还有那无形间撑开的恐怖气场，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夜之姓……不可辱！”
“极盛之时，我管你们死活。”
“家族危难之际，谁敢苟活？谁又能明哲保身？”
“那些圣人和大长老，已经为我们顶起一片天，成为我们的树荫，庇护我们成长。”
“但他们会衰老，他们会牺牲，我们这一代如果不能自力更生，一千年后，两千年后，三千年后……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家族继续衰败？难道你们以为，再熬一个纪元，我们的后代就能扛起这样的使命？”
夜奇玉暴虐而又咆哮的声音，震碎每一个桌案上的精品瓷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吐出之时，额外开启的六只「暴恶之眼」，重新回归关闭的状态。
“家族……需要新鲜血液。”
“不然父王为何要倾尽全族的力量，殚心竭虑孵化出上千个子嗣？”
“但话又说回来，倘若家族在我们这一代败亡，你们后人所遭受的，便是我夜氏前所未有的耻辱。”
“死？那已经是最轻松的事情。”
“沦为囚禁起来的玩具，沦为诸天万族的笑话，遗憾和仇恨埋葬在亘古光阴下……这些，难道你们想亲眼看到吗？”
夜奇玉的双眼，逐一扫过夜含莲、夜鹤归、夜桃桃、夜山竹等人，被他注视之人，皆低下头来，尝试掩盖眸光底下的羞愧和挣扎。
“我已请示族中的圣人，取来应当在大祭前分发的至宝，由我送达诸位的手中。”
“另外，肩负少皇之名，我自愿掏空个人积蓄，仅仅保留自用的部分，其余所有，无偿赠予诸位。”
夜奇玉拍了拍手掌，传送光阵亮起，数以百计的鼠女郎、猫女郎、狗女郎，端着一个个金灿灿的宝盒，走到每一个人的身边。
“这是「黄金宝箱怪」的分身，把手伸进去，你们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系列的清单，然后挑选你们需要的宝物。”
“由于每个人的身份、位阶不尽相同，相对应的配额会有差别。”
“凡是临近第6位阶，但是还没有正式突破的，破例享受翻倍乃至翻倍再翻倍的待遇，没别的要求，达到修罗之墓的门槛，然后全力以赴。”
“已经立足于第6位阶的，不准傲慢，不准轻视，修罗之墓危机重重，千奇百怪的规则，纵使是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在大墓开启之前，你们也要尝试各种有效的办法，再次提升实力……”
说到这里，压抑的气氛分崩离析，所有人审视着面前的盒子，惊疑不定。
“黄金宝箱怪？这是木箱怪一族的究极形态吗？即便不是至圣之胎，那也临近至圣了吧？”
“嘶……好神奇，里面的空间好大，竟然能支撑数百人同时探索！”
“你们快看！里面有遍地的灵药，还有堆积起来的兽皮、兽血、兽肉……窝草！那是什么？金色的泪石？这不是至圣之胎流下的眼泪吗？类似于这样的宝贝，哪怕是第7位阶的长老也能使用，就这么送给我们？”
夜虎、夜敏、夜萧、夜涛……一行人扫尽心中的不安，强烈的喜悦燃烧在他们的面庞上。
“虽然早就知道，为了修罗之墓，家族还会分发资源。”
“但这样的手笔，确实超出预期……”
夜寒君将手掌探出黄金宝盒，摸索一会儿后，面露一丝惊讶。
“流萤，你的配额是多少？”
“这怎么看？我只看到我的魂体发着金光，而你的魂体发着数倍于我的金光，在场之人，无论是夜春、夜布衣、夜丹他们，还是夜不群、夜芸若、灵舞姐姐……好像都不如你的光芒耀眼。”
两人的交谈明明是暗中传音，但夜奇玉似有所觉，视线锁定，冷冰冰回答道：
“魔窟与魔龙岛，你们战果丰厚，我姑且先不管你之前干了什么。”
“既是祖选之人，进入的又是祖先为了族人准备的秘藏，你肩负的使命，不见得低于我。”
“什么？奇玉大哥对夜寒君……其实抱有期待？”
夜虎、夜敏，个别人的脸色忽然惨白。
“期待？”
夜奇玉不屑一顾，最后一次强调道：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他已经赠出始祖之血，这是既定的事实。”
“无论是我还是族里的圣人、大长老，即便有能力一巴掌拍死他，那又如何？”
“既然事实不可更改，那便让我看看，祖选之人到底如何，失去始血，失去S级这样的职权，你还能不能创造奇迹，能不能成就空前绝后的第7位阶双职权！”
夜奇玉的话，像是刀子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心里扎。
夜寒君与他对视一眼，继而闭上眼，专心探索宝库内备好的宝物。
可延寿五百年的丹药……再来一份。
千疮万孔塑身灵液……默应该会喜欢吧？来三份。
青鸾的残羽一片……虽有污尘，好歹也是至圣之胎的羽毛。
鹅大仙能够成为初代羽族，多亏了那头血脉衰败的老绿鸾，如今能得到它老祖宗的翎羽，说不定也能辅助血脉的成长。
……
夜寒君看到合适的就拿起来，不知不觉拿了一堆。
然而，请夜流萤检查自己魂体的时候，他身上的金光还是灿亮亮的，远没到配额的极限。
“这也太多了。”
“夜奇玉的积蓄占了几成？哪怕只有一成，也能见得少皇坐拥财富的冰山一角……”
心里嘀咕着，夜寒君下手越来越快。
凡是有可能契合的宝贝，他都享有优先挑选的特权。
好不容易用完配额后，超大容量的储物戒指居然塞满了，到头来还是夜灵舞送了他一个手镯，才把所有的宝贝都给装下。
“诸位族弟、族妹，成长至今，我想你们的手中，也许会有一些闲置的宝物，亦或是自己难以辨认的遗迹古物。”
“趁着齐聚一堂，不如再开一场交易会，把自己用不到的换于他人，也算是两全其美……如何？”
夜芸若忽然站起身来，看似朝着众人开口，实则请示夜奇玉，想要得到他的首肯。
“可。”
夜奇玉点点头，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