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在路上,陈宝祥1直安慰自己,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那把攮子,1直藏身于袖中,仿佛变成了他的1根手指。
关键时刻,近身1击,准确度分毫不差,能从人体关节缝隙处插入,不受任何骨骼阻挡,直刺最致命处。
元明两代,陈家祖先行走绿林,从峨眉刺中钻研出这短柄攮子,结合先贤庄子《养生主》书中《庖丁解牛》1篇,悟出了这夺命1刺,是保命的招数。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敢亮出来。
“杀济南人,我陈家最精华的武术,用来杀济南人,不该啊,不该啊!”
他之所以怆然落泪,是因为他本想用这1招刺杀日本高官。
世事无常,沧桑变化。
他的计划没有实现,却刺杀了朱啸天。结拜4人只剩他自己,内心的颓唐,可想而知。
柳月娥不敢过来打扰,任由陈宝祥睡到傍晚,才收拾了食盒,然后推门叫他。
陈宝祥挽着食盒出门,脚下仍然不甚利索。
到了金菊巷那里,酒楼后厨飘出香味。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闻出是糖醋鲤鱼的味道,热辣辣的酸甜汁浇在炸好的鱼身上,虽然听不见滋啦声,闻到这种香味,名菜犹如就在眼前。
死里逃生,他才想到开饭店的事。
开1个普通的小馆子,都得考虑开门7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到大观园开大饭店,那该筹备的事就更多了。
幸好,田东流细心,1直说会把1切准备好。
有友若此,夫复何求?
陈宝祥从田东流想到朱啸天,立刻哼了1声:“人比人,气死人。”
进了旗袍店的后院,顾兰春先吩咐伙计把食盒拿走,然后拉着陈宝祥进西厢房,把他按在梳妆台前。
她的左手食指、中指间夹着1张照片,当下,要按照照片的样子,把陈宝祥易容成这个人。
“陈老板,易容成功,我的人伪造良民证,你就能进货台了。”
陈宝祥呆坐着,看着镜中的顾兰春。
“脸型、身架、年龄都差不多,唯有鼻梁、下巴、耳轮需要更改。很好,很好,难度不大,只要你通过检查,混入货台,后面就好办了。你坐着别动,我先来试1试。”
陈宝祥老老实实坐着,任由顾兰春摆弄。
连城璧推门进来,坐在梳妆台旁边,斜对着陈宝祥。
“你做了件很冒险的事,知道吗?咱们约好了,要动货台,计划确定,每个人都必须保证不出差错,但你根本没在意,而是去了盛唐巷。”
连城璧的眼神无比冷峻,盯着陈宝祥。
“我是跟着2姐去的。”
“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在那里,你跟朱啸天决死1战,简直是不要命了。如果你是我的部下,我现在就毙了你!”
连城璧1抬手,掌心1翻,亮出手枪,指着陈宝祥。
陈宝祥无奈地苦笑:“是,我是找死。朱啸天杀了2姐,我只能那么做。”
连城璧大怒:“你死了,炸货台的计划怎么办?”
“大不了换人。”
“你要代替的力工找到了,良民证正在伪造,顾兰春也准备好了把你变成那个人……你让我们换人,怎么换?陈宝祥,这是战斗计划,不是济南孩子玩游戏过家家!”
陈宝祥看看连城璧,再看看镜子。
恍惚感又扩散开来,他知道自己杀了朱啸天,可是,那场景太像是1场梦了。
“抱歉,我只是被逼无奈,如果耽误了万花楼的计划,真的抱歉。”
顾兰春1声长叹:“大宗主,他不是战士,不要逼他了。”
连城璧连声冷笑:“逼他?顾兰春,他代替你去死,1个男人已经答应心爱的女人,愿意为她去死。事到临头,又让她换人,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陈宝祥脸红了,他没想到这个问题,但这是根本所在。
他代替顾兰春,人到不了,该死的仍然是顾兰春。
果然,顾兰春站在他身后,幽幽回答:“大宗主,没事。就算陈老板有事没到,我也会提枪上阵,绝不耽误万花楼的计划。他代替我,本来已经万分感激,还有什么可强求的?”
陈宝祥胸口1痛,脱口而出:“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错了。连小姐,是我错了,从现在起,绝不会再出错了。给我个面子,不要再讨论人选问题,是我,就是我!”
顾兰春的双手本来搁在陈宝祥肩膀上,现在,紧紧握住,情绪似乎已经失控。
镜子中,她别过脸去,两行泪水,潸潸而下。
良久,连城璧感叹:“陈老板,小胜不值得庆幸,这只是侥幸而已。你要记住,日寇极其强大,如果你像普通江湖人那样,追求1时1地的小胜,反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行侠仗义,对得起列祖列宗,都是无知至极。”
这些话,犹如醍醐灌顶,把陈宝祥脑子里的恍惚都赶跑了。
“不过是小胜,的确,杀了朱啸天只是小胜,甚至并非胜利。不能忘了我要干什么,炸毁鬼子货台,才是真正的大事。”
他痛定思痛,望着连城璧,诚恳致歉:“连小姐,我这不是小胜,而是惨胜。惨胜如败,的确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顾兰春轻轻抚摸陈宝祥后颈,两只大拇指交叠在1起,按揉他的大椎穴。
“你杀了朱啸天,可见潜力巨大。大宗主是担心你,上了日寇的当。”
“我知道错了,既然答应,为你去死,就得拼命做到。”
“我哪里要你为我去死?我要你活着回来,好好地活着,杀鬼子,保华夏。千万不要为我去死……”
连城璧突然长叹:“顾兰春,你不能把儿女情长再带进来。错了,你们全都错了,这是战争,不是公子佳人依依惜别。唉,你们啊——”
她大步走出去,用力反手关门。
顾兰春的手停留在陈宝祥的左右太阳穴,轻柔地按揉。
她的手指如同寒玉,碰触到哪里,都带来1阵微凉。
“大宗主是担心你,你要出事,全家都有麻烦。你不要怪她,她对属下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口口声声骂着,实际是为你好。”
陈宝祥看着镜子里的顾兰春,猛地抬手,抓住了她的双手。
刹那间,两个人1动不动,看着镜子里的对方,全都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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