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走出来,吩咐小弟去请冯爷。
他坐在院内的石桌边,望着8卦楼那边的灯火。
8卦楼是商埠区的奇景,姑娘之多,档次之高,规矩之严,名气之大,在济南历史上首屈1指,即便是北平8大胡同、津门凤凰街、沪上静安公馆区,也无法相比。
陈宝祥的确没有去过那里,即便济南的男人提到8卦楼,都趋之若鹜,他也从来没有丧失过自己的立场。
冯爷匆匆而来,两颗大眼珠子在暗夜里放射着嗜血的红光。
“他想说,但不想多说。要1千根金条,或许还想要更多的东西。”
冯爷摆了摆手,让陈宝祥好好坐着,1个人进屋。
陈宝祥不想涉入太深,只想站在河边,隔岸观火。
为了撇清嫌疑,他出了院子,坐在街边。
8卦楼那边,不断有黄包车跑过来,上面坐的,都是1男1女两个人。
女的花枝招展,香气扑鼻,男的色迷心窍,满脸坏笑。
日本鬼子铁蹄践踏之下,还是有人苟延残喘,用这种男女之间的皮肉交易,1天天麻醉自己。
陈宝祥苦笑1声,仰望8卦楼。
有风吹来,空气中都充满着脂粉味。
如果济南没有8卦楼,那些沉迷于女色的济南本地男人,或许能静下来,思考1下家国未来。
吕奉春3人吃饱了饭,第1个要求就是去8卦楼,很能代表男人的想法。
如果每个人要的不是姑娘,而是杀鬼子,那么沦陷于日寇铁蹄下的城市,才有重生的未来。
“陈老板,冯爷请你进去。”
有小弟跑出来,向陈宝祥耳语。
陈宝祥回到屋内,冯爷正在捋着胡子沉思。
“老陈,好消息啊好消息,吕老板说,他找到了曹大帅的后代,也逐步摸索到,‘天子绣’就在对方手里。如果我们行动够快,连曹大帅后代1起请过来,3堂会审,就能解决麻烦了。”
“人在哪里?”
“吕老板还没说,他要条件,只有满足条件,他才会说。”
陈宝祥笑起来:“吕老板,你要见冯爷,他已经来了。你不说,我们也没办法了。”
吕奉春突然大叫:“大清龙脉已经在我手里,我来给你们送这1宗天大的富贵,你们却这样对我?岂不让天下英雄寒心?”
陈宝祥摇头:“寒心不寒心,跟冯爷有什么关系?”
冯爷笑起来:“老陈,我觉得,吕老板还是不相信我们。算了,算了,大清龙脉是天下英雄虎视眈眈之物,咱们两个小人物,还是不要试图染指了。我的意思是,送吕老板出门,以后大家1拍两散,没有任何关系。他想把这宗天大的富贵送给谁,那是他的权利,怎么样?”
陈宝祥立刻点头:“正合我意,既然这件事如此麻烦,又带来各种隐忧,不如就此停止,不再掺和。”
冯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对对,回去歇着吧,吕老板有胆有谋,想发大财,那就祝福他,赶紧上路吧!”
他们两人1起出门,不管吕奉春怎么哀求,再也没有回头。
到了大门口,冯爷吩咐小弟:“把吕奉春等3人拘押起来,明天放掉,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跟随吕奉春的两人就在院里,冯爷这样说,他们1定会转告吕奉春。
陈宝祥也累了,出了大门,叫了两辆黄包车,1辆送冯爷回铭新池,1辆自坐,回米饭铺。
到了县后街,陈宝祥忽然发现,后面还有1辆黄包车,紧紧跟随上来。
他吩咐黄包车停下,站在路边等候。
那辆车到了面前,上面坐着的居然是修夫人的丫环。
“陈老板,是我。”
丫环下车,让两辆黄包车离开。
“修夫人呢?有什么吩咐?”
丫环摇摇头:“不关修夫人的事,是我。陈老板,能不能借1步说话?”
陈宝祥觉得奇怪,马上开门,请丫环进米饭铺。
丫环坐下,浑身瑟瑟发抖,脸色也惨白得惊人。
“陈老板,我姓……我姓曹。”
陈宝祥浑身1震,吕奉春说,找到了曹大帅的后人,而这丫环登门,1开口就说自己姓曹,两者之间的关系,不言自明。
“陈老板,我需要离开济南。虎狼来袭,燕雀惊飞。我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陈宝祥深吸了1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跟修夫人说过吗?”
“她不知道我身份,我从旅馆出来,正好看到吕奉春等人站在醉得意酒楼门口。等他们坐着黄包车走了,我又看到你站在街边……唉,我是北平曹家的人,身上带着1个秘密。吕奉春等人,昔日是我家的保镖,知道家族1切秘密。如今,我手里有‘天子绣’,他们就是为了这件东西,从东北追踪而来。”
此前,陈宝祥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这个小丫环,以为她不过是北平大户人家千百丫环中的1个。
现在,他仔细观看,小丫环的5官眉眼,依稀有曹大帅的模样。
“他们追杀你干什么?只是为了‘天子绣’?”
丫环点头:“我爷爷拥有大清龙脉秘密后,没有胆量启用,始终深锁在保险柜里。他去世前,传给我爹,我爹中年遇害前,又传给我。大清龙脉是华夏世界珍宝之1,爷爷和爹爹都说过,绝对不能落入异族人之手。”
陈宝祥浑身冒汗,对方就像1个烫手的山芋,落在他的怀中,无法拒绝,也无法解决。
幸好,现在吕奉春与冯爷之间出现了间隙,两人的力量无法合2为1,追杀丫环,才给了她逃出来的机会。
“陈老板,帮帮我,送我出城可以吗?大恩大德,不敢言谢,以后等我有了立足之处,必定厚报。”
陈宝祥紧攥双拳,在屋内来回踱步,却毫无办法。
把小丫环送出城,她将如同泥牛入海,1去无踪。
再想寻找大清龙脉,就不可能了。
“陈老板,事情紧急,拜托了!”
丫环起身,向着陈宝祥深深鞠躬。
“我,我……我稍微考虑1下,你不要急。只要是我华夏的宝藏,绝对不能让异族人拿去。吕奉春认识你吗?如果当面遇到,会不会接着把你认出来?”
丫环摇头:“他在爷爷府中的时候,我还是咿呀学语的婴孩。现在,我长大了,他认不出我。不过,他知道我藏身于白凤凰小姐府上,1直都在跟踪白小姐。”
陈宝祥咬了咬牙:“好吧,我送你走,但必须明天1早才能进行。”
他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只能凭着感觉,奋力向前。
“多谢了陈老板。”
陈宝祥把小丫环安排在柴房里,拿了1床薄被给她,让她休息。
“我叫曹雪花,出生的时候,北平大雪漫天,爷爷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好,你休息吧,只要是答应下来的事,我1定会竭尽全力。”
陈宝祥回到北屋,觉得头痛欲裂。
吕奉春等3人刚到济南,就发生了这种事,让他始料不及。
“当家的,怎么唉声叹气的?”
陈宝祥无法回答,只好安慰柳月娥,让她先睡。
到了天亮,陈宝祥和柳月娥1起动手,把曹雪花打扮成自己的女儿,穿上秀儿的衣服,又给她找了1辆马车,直奔南门。
出城过程还算顺利,到了南门外5里的柳丝亭,陈宝祥和柳月娥下车,把十块大洋塞进曹雪花的包袱里。
“曹小姐,千里相送,总有1别。以后独闯江湖,多加小心。”
曹雪花突然下跪,向着陈宝祥连磕了3个响头,然后爬上马车,扬鞭而去。
两人松了口气,慢慢往回走。
“当家的,这件事真是复杂。你只说送人出城,想不到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如果曹小姐被人抓了,也会连累我们,对不对?”
陈宝祥想不了那么多,只想分拆大清龙脉的秘密,不让异族人那么简单地抢走。
吕奉春敢来济南这样的大码头抓人、抢东西,背后必有庞大的金主和后盾。
如果冯爷应对不当,也会反遭其害。
“当家的,这里4下无人,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铭新池那边,冯爷究竟让你干什么?”
4面无人,草木葱茏。
陈宝祥恍然发觉,已经很久没有跟柳月娥单独相处了。
自从见到大青衣顾兰春,陈宝祥的魂就好像已经飞走了,留在柳月娥身边的,只是1个躯壳。
“冯爷入股陈家大饭店,现在铭新池重开,请来白凤凰小姐主持典礼。我只是个帮闲,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当家的,有人昨夜看见你,在8卦楼——”
陈宝祥1愣,随即摇头:“我从不去那种地方,这么多年了,你能不知道?”
“当家的,原先我肯定不信。现在,你跟冯爷那种人纠结在1起,由不得我不信。孩子们都大了,我也老了,只能是当个做饭刷碗的老妈子。外面的女人浓妆艳抹,花枝招展,肯定比我好看。”
陈宝祥皱着眉,想不到柳月娥会这样想。
“当家的,人家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说呢?”
陈宝祥自忖不会变坏,但他看到顾兰春、修夫人时,怦然心动的感觉,却是无法形容。
“秀儿她娘,我不会。”
柳月娥站住,扶着旁边的小槐树,无声地抹起泪来。
“秀儿她娘,我跟冯爷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他说他的,我干我的。别人去8卦楼,找姑娘,喝花酒,都跟我无关。”
陈宝祥心里有鬼,说话就没有多少底气。
“你发誓。”
“秀儿她娘,咱两口子人,怎么还扯到发誓赌咒了呢?”
“当家的,你赌咒,如果有1天变心,娶了别的女人,就……就……”
柳月娥毕竟是个老实的乡下女人,不会直接诅咒自己的男人。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
“秀儿她娘,我发誓,不会跟别的女人有事。如果变了心,就3刀6洞,鲜血放干,扔到大明湖里去喂王8。”
柳月娥止住落泪,破涕为笑:“说这个干什么呢?怪吓人的。”
两人继续向北边来,陈宝祥将这几天的事,挑柳月娥能够理解的,慢慢告诉她。
“谁能找到大清龙脉,谁就当皇帝,对不对?”
陈宝祥摇头:“那只是传说,当年大清倒了,革命党到东北去找了很久,花费几万大洋,几乎踏遍了长白山和松花江,还是没有找到,白费力气。”
“当家的,冯爷想找大清龙脉,是不是想当皇帝?就他长那熊样,也想当皇帝?”
柳月娥的话,提醒了陈宝祥。
如果冯爷有那种野心,离着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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